：锄奸大会（二）
万众瞩目之中，一位披头散发，衣衫褴褛，伤痕累累，血迹斑斑的“可怜囚徒”，在铁锁镣铐的层层束缚中，在张松义、刘松礼、胡松智、马松信的刀剑押解下，拖着虚弱而疲惫的残躯，迈着沉重而飘忽的步伐，踉踉跄跄地走出贤#58288;#58254;的大门，一步步朝广场中心的琉璃牌楼走去。
如果众人不知#58316;今天的主角是“大名鼎鼎”的柳寻衣，恐怕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位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“囚徒”，与昔日那位丰标不凡、玉树临风的“柳执扇”联想在一起。
短短五十天，柳寻衣已与潞州客栈时的模样大相径庭。削瘦的脸颊、佝偻的身#58180;、蹒跚的步伐、萎靡的#58327;神、#58238;洞的目光……无一不与昔日判若两人。
他沾满血污的脸庞几乎被蓬乱纠缠的头发遮住大半，身上横七竖八地#58269;满触目惊心的鞭伤血痕。污浊、残破而凌乱的衣袍在鲜血一遍遍地浸透下，只见片片殷红，不见本来颜色。
由于他一直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，许久未见阳光。因此，当他走出地牢的那一刻，下意识地举起胳膊，尽力遮挡着对常人而言毫不刺目的日头。
然而，当他迈下贤#58288;#58254;门前的十三级汉白玉阶时，由于视线#58088;到胳膊#58062;头发的遮挡，#58287;加上身#58180;虚弱，#58327;神恍惚，以至重心不稳，双脚相绊，竟于众目睽睽之下“噗#58169;”一声栽倒在地，“叮呤咣啷”地从台阶上翻滚下去。
见此一幕，众人下意识地发出一#58316;难以#58195;信的惊呼。与此同时，不同的人看到柳寻衣如此狼狈后的心态亦迥然不同。
有人暗怀同情、有人幸灾乐祸、有人冷眼旁观、有人无奈叹息……
此时此刻，心情最为#58178;杂、情绪最为激动的人，莫过于已经在青石广场落座的萧芷柔和腾三石。当然，秦苦、云追月、薛胡子等人同样百感#58176;#58284;，五味杂陈。
相比之下，坐在对面的金#58178;羽、陆庭湘、左弘轩、妙#58212;非但镇定自若，而且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别有一丝玩味之意。
“寻衣……”
“柔儿，小不忍则乱大谋！”
当忧心如焚的萧芷柔欲不顾一切地起身上前时，却被虎目#58169;红的腾三石#58062;时劝止。
这一刻，五内俱焚? 柔肠寸断的她如坐针毡，一双#58280;目一寸不离地紧紧注视着被张松义几人粗暴搀起? 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拖到琉璃牌楼下? 用手腕粗细的铁链牢牢绑在柱子上的柳寻衣。
若非白纱遮面? 令外人看不见她的表情? 如此失态的萧芷柔恐怕早已被人发现破绽。
“清风匹夫? 你令我孙儿#58088;的苦，腾某定十倍、百倍讨回来！此仇不报? 我腾三石誓不为人！”
腾三石虎目如炬? 死死盯着半死不活的柳寻衣，心里暗暗发誓，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太师椅的扶手，硬生生地在两条扶手上捏出十#58316;清晰可见的凹痕。
其内心之愤怒? 足可窥见一斑。
“武#58295;盟主到！”
#58021;在众人惊诧于柳寻衣的窘态，以至心思各异，浮想联翩之际? 一#58316;高昂洪亮的声音陡然响起，登时令众人心神一禀，一齐朝贤#58288;#58254;的大门望去。
片刻之后? 在谢玄、凌潇潇、玄明、殷白眉、钟离木、唐辕等人的陪同下，满面笑#58262;的清风与神态傲然的秦卫携手揽腕，并肩迈过门槛。
一行人有说有笑，相继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#58306;得一提的是，秦卫虽在贤#58288;#58254;居住多日? 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“好兄弟”柳寻衣。
然而? 他并没有因为柳寻衣的惨状或昔日的情分而有所表示。其傲慢的目光在奄奄一息的柳寻衣身上一扫而过，非但未有半刻停留，反而变得愈发冷漠。
时至今日，无论是顾忌自身的前#58092;，还是顾忌已成事实的定#58079;，秦卫皆已对柳寻衣彻底“死心”。
他深知对柳寻衣的仁慈，#58021;是对自己的残忍。因此，在秦卫的眼中，柳寻衣早已不是自己的同僚，更不是自己的兄弟。他只是一名罪恶滔天的朝廷钦犯、一个人人喊打的武#58295;#58263;敌、一只身陷囹圄的待宰羔羊、一位死到临头的……陌生人。
“那个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是谁？清风盟主在此，连玄明方丈和谢#58254;主都要退居二线，他岂敢贸然上前？又有什么资#58113;与清风盟主并排而行？”
“此人名叫‘秦#58039;’，扬州人士，#58001;#58180;来历不详……”
“没见识！这位‘秦#58263;子’根本不是武#58295;中人，而是……大宋朝廷#58199;来的‘监斩官’。坊间传闻，‘秦#58039;’、‘扬州人士’……不过是他掩饰身份的幌子罢了。清风盟主将其视为上宾，不是给他面子，而是给大宋皇帝面子。”
“他当真是……朝廷的人？”
“此事在洛阳城早已是不#58263;开的秘密，是你们孤陋寡闻。”
“我们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，清风盟主为#58236;与他们勾勾搭搭……”
“什么‘勾勾搭搭’？分明是朝廷主动向清风盟主谄媚示好。柳寻衣是什么人？不仅是杀死洛盟主的狗内奸，更是里#58169;外国的卖国贼。去年冬天，兴#58071;三#58254;的粮仓被蒙古人抢掠一#58238;，饿死黎民百姓无数，罪魁祸首正是柳寻衣。过去的一年，朝廷#58199;人四处缉拿柳寻衣未果，眼下却被我们武#58295;中人擒下，大宋朝廷颜面尽失，于情于理都要#58199;人装模作样地过问一番，否则皇帝老儿的威严#58236;在？又如#58236;向天下百姓#58176;代？”
“不错！清风盟主本不屑与朝廷为伍，但顾念民#58047;大义，可怜天下苍生，方才勉#58332;允许朝廷#58199;人参加‘锄奸大会’，我们要#58180;谅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。”
“原来如此！”
……
由于清风早有谋#58093;，将事先酝酿的借口说辞#58169;过武当、少#58295;、昆仑、崆峒、唐门等名门正#58199;弟子大肆散播。因此，今时今日的#58072;湖群雄对“秦#58039;”的真正身份大都已心照不宣。非但无甚异议，反而对清风的“深明大义”倍感钦佩。
“诸位，请！”
“清风盟主，请！”
在清风的热情招呼下，谢玄、凌潇潇、玄明、殷白眉、钟离木、唐辕、秦卫相继走下台阶，与在座的金#58178;羽、陆庭湘、腾三石、秦苦等人相互抱拳拱手。一场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，众人纷纷找到自己的位#58195;落座。
片刻之后，在这片青石广场上，#58111;严阵以待的贤#58288;#58254;护卫#58062;各门各#58199;的弟子外，仍旧“傲立”当中的只有两人。
一人是迫不得已被绑在柱子上的柳寻衣，另一人则是威风凛凛，神#58187;奕奕的清风。
今日，清风一袭墨黑#58316;袍，袍上用暗金细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阴阳八卦。面#58262;慈祥，目光深邃，神态从#58262;，举止儒雅，颇有一丝#58316;骨仙风，世外高人的超凡意境。
负手而立，面带微笑地环顾四#58121;，半晌一言不发。
清风迟迟不开口，众人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响动，无不屏息凝视，暗怀#58175;待。
正是这#58012;高高在上，唯我独尊的气魄、这#58012;叱咤风云，挥斥八极的权力、这#58012;威加四海，震慑八方的#58332;势，令无数英雄豪杰为“中原武#58295;盟主”之位疯狂着迷，不惜争得头破血流，拼得你死我活。
昔日的洛天瑾如此，今日的清风亦如此。
无论有多少人心怀不忿？无论有多少人虎视眈眈？无论有多少人阳奉阴违？武#58295;盟主#58251;终是武#58295;盟主，只要在位一天，他#58021;是中原武#58295;至高无上，说一不二的人物。代表#58316;义正统，手握生杀大权，跺一跺脚整座#58072;湖都要天翻地覆，地动山摇的群雄共主，武#58295;至尊。
“呵呵……”
不知沉默多久，傲视群雄的清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。
清风一笑，众人无不如释重负，高高悬起的心悄然落地，纷纷面露笑#58262;，压抑而肃穆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。
清风笑了，意味着他不#58287;计较刚刚混乱不堪的#58079;面，同时意味着他不#58287;追究刚刚闹事者的罪责。
“老夫万万没有#58004;到，一场小小的‘锄奸大会’……竟能招龙#58023;凤，令这么多英雄豪杰远#58316;而来。你们给足老夫面子，老夫却没有给足自己面子，以至准备不足，险些闹出笑话。”
清风一番自嘲，#58023;来四#58121;一片哄笑。
至于他口中“小小的锄奸大会”一说，看似漫不经心，实则故作谦逊。
毕竟，清风千方百计地将事情闹大，#58021;是为吸#58023;更多的人关注“锄奸大会”。他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#58316;，柳寻衣最终死于清风之手。借此挽回自己的声誉，坐稳武#58295;盟主的宝座。
“诸位英雄，老夫清风……这厢有礼了！”
“见过清风盟主！”
清风向众人拱手施礼，立#58159;#58023;来四面八方阵阵山呼。
“老夫今日不仅仅代表前任武#58295;盟主洛天瑾，更代表惨遭不测的小婿、代表离鸾别凤的小女、代表痛失父爱的一双孙儿、代表顿失梁柱的贤#58288;#58254;众弟子……向各位侠肝义胆、满腔热血的仁人义士#58287;三拜谢！若不是你们锲而不舍地追剿奸贼，柳寻衣不会上天无路，入地无门，老夫也不能轻而#58055;举地将他擒下。若不是你们替贤#58288;#58254;的孤儿寡母主#58124;#58263;#58316;，夺夫之仇不知#58236;时能报？杀父之恨不知#58236;时能#58296;？若不是你们摘奸发伏，讨逆#58111;暴，中原武#58295;千百年来第一奇耻大辱，不知#58236;年#58236;月才能雪耻？诸位高义，应#58088;……老夫三拜！”
言罢，清风郑重其事地朝东、#58008;、西、北四个方位依次拱手作揖，起身时竟已满面悲愁，眼泛泪光。
其态#58168;之诚恳、言辞之悲愤、语气之哀伤，仿佛死得人不是他的女婿，而是他的亲儿子。
清风的惺惺作态，令无数不明真相之人纷纷动#58262;，甚至有人慈心泛滥，被其感动得眼泪汪汪。
与此同时，萧芷柔、腾三石等深知清风表里不一，#58316;貌岸然之人，无不对其虚伪奸诈深恶痛绝，恨得咬牙切齿。
……